——罗恩・赛格蒙特是一位『星咏』。
这里所说的『星咏』,并非佛拉基亚帝国官职名称中的那个,而是真正意义上的『星咏』。佛拉基亚的文森特曾任命他们其中一员乌比尔克为『星咏』,这跟罗恩・赛格蒙特身为『星咏』的事实无关。
作为『星咏』,罗恩・赛格蒙特被赋予比生命还要重要的使命。为了完成这个最高的命题,他不惜舍弃一切。这就是『星咏』。
文森特故意让乌比尔克以官职的形式持有『星咏』的头衔,可能是希望通过将其附加到职务上,使『星咏』这个存在本身逐渐形式化。这虽是明智的皇帝的真意,但我们在这里并不需要过多考虑它。
要强调的是,罗恩・赛格蒙特也是一位被赋予使命的人。
作为『星咏』,他们对受赋予使命的人的或约束力非常强大。这种力量足以让小小的男妓获得进出皇宫、发表意见的权力;让体弱的母亲忘记了对为生命而战的女儿的爱;让人简单放弃一生追求的目标。他们有着对生活强大的干涉力。
多数『星咏』都会因为使命而改变原有的生活轨迹,被迫改变生活方式。然而,他们并不觉得这是悲剧。
相反的,罗恩被赋予了他毕生必须实现的大志,他坚信实现这个大志就是他的出生意义,因此他甚至会感到幸福。
即使从旁人看来,这可能无比的异常和可怜,但事实就是如此。然而,在谈到所有『星咏』共有的悲剧时,罗恩的立场却是与其他『星咏』相比都是非常特殊的。
因为罗恩・赛格蒙特的天命,便是通向『天剑』的道路。
这正是罗恩自己在被赋予天命之前就一直怀揣着的伟大愿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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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為了精通剑士之道,携带钢剑,经过了无数年月——」
头微微左右摇晃,面带酒意的罗恩红着脸愉快地唱着。
虽然并没有特定的旋律,但心情极佳,不唱歌便难以抑制。踉跄的步伐随着醉意摇摆,宛如舞蹈中的步法。
不久前,正当『黑发皇太子』引起轰动之前,整个帝国开始弥漫着一股怀旧而芬芳的血腥气息。
这是战乱前的征兆。由于文森特的统治过于温和,反作用之下,预感到将会发生一场巨大的世界动荡。
那种预感已经应验,如今帝国已经面临着连生死都变得模糊不清的灾难时刻。
「哎呀,真是让人愉快,这正合我心意的世界啊。」
世界越是远离太平,社会越是动荡,钢铁的本质就越得以凸显。
无需谦谦君子的互相砥砺,只要有值得一战的敌人就好。但总的来说,在和平安康的时期,很难有真正强者出世。
魂魄的出生地如何并不清楚,但在安定于肉体之前,它的内心神态似乎已经落定。
在乱世诞生的生灵,似乎都被赋予了渡过乱世的才能,于是他们欢呼着诞生。因此,那些在非乱世中出生的生灵,他们的灵魂是否有同样的能力,这是个赔率很低的赌局。
罗恩曾多次失败,直到杀死了他的八个孩子后,才诞生了塞西尔斯。
在初生的沐浴水中看到闪耀的刀剑,只有塞西尔斯会诞生时就笑着说这是他一生都会热爱的东西。
「即使是塞西尔斯的才能也有上限,『天剑』还遥不可及。啊,真是让人觉得遗憾,遗憾……我出生的时代错了。」
罗恩将手放在眉心,再次吐露出他曾多次感叹过的遗憾。
世界越是混乱,安宁越是荡然无存,时代就越是渴望有强者的压倒存在。
若说到达『天剑』这条道路是如此艰难遥远,那么对比起四百年前所有生灵对『魔女』的恐惧时代,我们又该如何感叹其如天堑的困难呢?如果能生在那个时代,他们至少不必担心到达『天剑』的道路会被阻断。
何况,当罗恩向塞西尔斯——
「喂,你真的打算这么做?」
「嗯?」
随着背后传来的声音,正在摇摇晃晃往前走的罗恩顿时愣住回头。
他遇到的,是一个红发的剑士 —— 他名叫亨克尔,正用他高大的身材,俯视着他,眼神里充满了对立。而这个男人,不久前还和罗恩一起痛饮,现在看上去却一副醒酒后的神色。总有一点令人觉得奇怪,尽管他现在比在草地上第一次遇到的时候更干净,却看上去更加憔悴了。
「这是怎么了,你也不是个开心的家伙啊。喂,红毛的,喝杯酒怎么样?城镇已经四处都是破损,但好在,那些死人一伙没有动我们的食物和酒。」
「好在……吗?」
「哎哟,看来我这句话似乎触犯了你。」
挥舞着装满酒的葫芦的罗恩,看得亨克尔咬紧牙关,脸颊紧绷。罗恩见状,只得无奈地将这些无处去的酒灌入自己的喉咙。正如他告诉亨克尔的那样,视线所及,店铺和民居都空无一人,只有行尸走肉们在寻找生者,而这群尸体的目的是血,而不是食物或者酒。也就是说,只要能满足他们的饥饿和醉意,那就够了,这是他们的自由精神。
「我不理解,你们为什么对此反应如此强烈。就算我们不把这些酒拿来喝,它们也只会被浪费掉,难道我们拿去喝不是最合理的选择吗?」罗恩疑惑地说。
「食物和酒,我都不关心!我对你们父子的道德观也没有任何期待。比起这些,我想知道的是,你们真的准备好了吗?」亨克尔的声音变得愤怒。
罗恩听到这样的话,沉默不语,闭上了一只眼。一直在焦急地等待答案的红发剑士,罗恩也在猜测他的问题到底是什么,可他仍然无法找到答案。
罗恩一直不擅长推测别人的想法和感情。这个缺点似乎也遗传给了塞西尔斯,但塞西尔斯是从另一个角度强行解决问题的,而罗恩做不到。不过,无论如何......
「红发家伙在犹豫的,是不是要参与那个戴盔甲的家伙的计划吧?」
「没错。虽然是在突发状况中回来的,但如阿尔德巴兰所说,这是次挽回的机会。我绝不能搞砸。」
亨克尔点头,指向街后方的某一点 —— 更准确地说,是指向帝都的城墙,那道坚固的城墙封锁了所有的出入。
那是在帝都决战中,起到保护市民和反抗军的星型城墙,且它也是…
「我们必须攻破的五个顶点之一。」
亨克尔用坚定和沉重的语气,说出了他们的行动目标。
那个男人,名为阿尔的战士,提出了我们应该留下的那条『道路』。这条路就是『英雄』的伏线,就是现在在帝都的罗恩等人的行动路径。
目前,除了罗恩和亨克尔,这条路上只有他们两个活人,在幸运的情况下没有发现任何死者。塞西尔斯和格鲁比,以及阿尔他们行动方向不同。
他们或多或少,正为了在保卫帝都的坚实防线上开辟一线生机而努力奋斗。
罗恩、亨克尔和格鲁比这三人闯入帝都的方式相当特别,若是别人想要模仿他们的话,恐怕会困难重重。如果如此,那就需要开出一条通道来,这显然是最合理的解决方案。
于是,虽然跟那个烦人的儿子告别了,但是两个中年人的旅程依然不能说是轻松 —— 这是由面前的亨克尔满脸的烦躁所造成的。罗恩摸着下巴,不知如何是好。
亨克尔并不在乎罗恩的心情,他咂着嘴,说道:
「说实在的,我并不明白你儿子所说的伏线是什么意思……」
「嘛,他的说话方式实在不怎么让人喜欢,总之,只要那座城墙还在,问题就没解决……这个恐怕是肯定的。」
「既然你都知道了……!」
「――为什么,在我能选择的情况下,还是选择了否定呢」
罗恩打断了准备咆哮的亨克尔,并耸了耸肩。罗恩的脸色苍白,就像是美术品一样,虽然他很想说,有这样的脸作伴,喝酒一定很好喝,但是过度的饮酒并不好。而且,再找一个地方喝酒也很麻烦,何况眼前的男人随时可能会鲁莽地拔出剑来。
「嘛,对我而言,你那红发的家伙应该是不会拔剑的」
「――呃-」
「哦,不用感到羞愧。至少,我不认为只要能拔剑的人就是勇敢的……至于它害怕了还是没有,我也不太清楚」
罗恩用手指敲着自己的太阳穴,感受着与醉酒无关的痛苦。看着亨克尔听到这个回答后瞪大了眼睛,他转头看向城墙,说:
「我不愿意参与那个头盔家伙的计划,其实很简单……那家伙的目标是要从死者手中夺回帝都,不是吗?我,真的对此并无期待。」
因此,他也没有理由参与那个赤裸帝都防线的计划。这是罗恩真实的心情,但亨克尔仍然一脸迷茫。罗恩以为自己的回答已经相当明确了,于是歪头思考。
「这么说,你是要帮助那些殭屍们?」
「为什么会这样想?这完全扯不上关系。我只是觉得,殭屍在这里横行霸道,国家动荡,这样的状况正好适合我,但这并不代表我会去帮助殭屍。」
「……我真的不明白,你在想些什么。说到底……」
「嗯?」
「就算你不想做,你的儿子……『青色雷光』是有这个意愿的。你真的要对此视而不见吗?」
亨克尔用手捂着嘴角,努力消化着被强行塞进脑子里的信息。他提出的下一个问题,对于罗恩来说,仍感觉非常离谱。
塞西尔斯当然对阿尔的计划十分热衷。
「我就是我,儿子就是儿子,就这么简单。」
「还有呢?」
「现行的塞西尔斯,要再次登顶『天剑』已然无比遥远。想要回到过去,剑技也难免会退化。这样的话,我就无法履行当初斩击你的承诺了。」
「-------」
在轻轻抚摸自己胸口的刀疤的同时,罗恩回忆起了那一刻的情景。
他饱受折磨,格鲁比曾讲述过的『暗杀皇帝未遂』事件。站在罗恩立场的塞西尔斯就是那个试图行刺的人,可以说是他教唆的结果。不论如何,这个未遂的事件,身上被施加的一刀,至今仍让他无法忘记瞬间的灼热。
当他思考到这的时候,罗恩突然皱了皱眉。
「但是,你这个红发的家伙,对我和我儿子的事情过于感兴趣了。想一想,你真是反应最大。—— 有什么事情吗?」
塞西尔斯缩小了的身体,以及罗恩是不论大还是小塞西尔斯的父亲这个事实,亨克尔的反应则显得很重和迟钝。
罗恩问起了他的真意,却得到了一个出乎意料的回答。
那就是——
「……我是,亨克尔・阿斯特雷亚。」
「阿斯特雷亚……阿斯特雷亚,阿斯特雷亚,阿斯特雷亚……哦,哦,哦!」
对于亨克尔如此傲然宣称的名字,罗恩的眼皮都跳了起来。
初听此名,需要用舌尖尝试数次,才能让此信息完全渗透进神经。然而,一旦认定,瞬间理解其含义,兴奋就如同热血沸腾。
「难道说,红发的你!你属于『剑圣』的世家吗!」
阿斯特雷亚家族来自露格尼卡王国,这在骑龙王国露格尼卡中是极为强大的称号,甚至有人传言在四大国之间都是最强的存在。
特别值得一提的是,现任的『剑圣』莱因哈鲁特・范・阿斯特雷亚在阿斯特雷亚家族传统延续的过程中被视为特例。
「绝对是无意的误会,红发的!你假称为亨克尔的家族是现时的『剑圣』吗?也就是说,他们的亲属……不,是他们的儿子!儿子是莱因哈鲁特!『剑圣』的父亲!这真是出乎意料,真是诡异的机缘巧合!」
据说莱因哈鲁特和塞西尔斯同岁——听说和塞西尔斯本人同岁。
如此一来,罗恩和相同年代的亨克尔也大致能明白他与莱因哈鲁特的关系了。与此同时,他也理解了亨克尔闷闷不乐的表情。
罗恩和亨克尔,他们是『青色雷光』和『剑圣』的父亲 ——。
「不管那么多,你是『天剑』遗族的末代吧?」
「……啊?」
「初代『剑圣』,雷德・阿斯特雷亚的大名我记忆犹新!那么,作为同样的剑士,我对那些已经达到我所期盼的顶峰的人们,怀有敬意。」
『剑圣』称号,是阿斯特雷亚家特殊性的证明,它的创始者雷德・阿斯特雷亚,更是被认为是第一个到达『天剑』这个概念的剑士,他是所有剑士的顶点和超越者。
一想到这里,罗恩就觉得他之前对亨克尔的态度非常无礼,想要向他道歉。他向『天剑』的达成者的后代,做出了如此无礼的举动。
「对不起,红发的。我要为我之前的无礼向你道歉。我无法想象,雷德・阿斯特雷亚,那位已经达到『天剑』的人,他的后代会落到这种境地。」
「......」
「红发的?」
罗恩手按剑柄,向亨克尔深深鞠躬。但是亨克尔并没有回应他。
罗恩疑惑地看着他,发现亨克尔用手掩住脸,摇着头。然后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无法释怀的气,
「……我知道了。我已经明白了。你和我,我们的根本就是不同的人」
「我真是不明所以,但也别过于沮丧。我是我,儿子是儿子。而那个红发的,就是那个红发的。无论怎么样,除了用剑进行交流,我都无法深入理解他们」
「――在那里,我之所以没有死,是你的功劳。至少这点,我得向你表示感谢」
像是拒绝进一步交流,亨克尔转身背对了罗恩。
稍微地,他想要剑指那坚定的背影,但是亨克尔并非那种只要生命受威胁就会拔剑的人,所以最终还是放弃了无谓的杀戮。
无所得的杀戮,只会使剑更加暗淡。
亨克尔乖乖地开启了向指定的顶点前进、进行破坏活动的旅程。
虽然不知道是否已经被考虑到,如果遇上手段高强的敌人,他会无法行动,但如果他是因为依赖罗恩才如此做的话,那真是抱歉了。
但是,罗恩有他自己的目标,这个丝毫不能因为他和亨克尔的关系而优先考虑。
所以虽然和酒友分开会感到寂寞,但在此刻应该说再见 ——
「扔下了自己的儿子,你到底想做什么,你这家伙」
即将冲出的罗恩,听到背后仍面向他的亨克尔的声音,不禁苦笑。他的面部表情和目光自然给人一种女性化的印象,但这与他沉重的声调形成鲜明对比。对于亨克尔的提问,罗恩毫不犹豫地拍了拍胸前的刀疤,说:
「当然,为了我自身的深愿 ―― 就像你,红发的家伙」
如果说是抛下了自己的儿子,那他们在这点上也是一样的。无论亨克尔做出何种反应,罗恩并没有分毫兴趣,他朝着自己的目标,轻快地穿越了这座无人的帝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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现在,罗恩・赛格蒙特是个『星咏』。
他以自己的名誉保证,罗恩在成为『星咏』之前,也有过他个人的生活价值、目标、人生。但是,就像大多数的『星咏』一样,从被赋予使命的那一刻起,罗恩就被强迫过上了与之前完全不同的生活。然而,在他身边的人却并未明显感受到罗恩的这种改变。
这是因为,即使在被赋予使命之前,罗恩・赛格蒙特的深愿就是成功抵达『天剑』,他为此付出的努力,可谓是倾尽全力。
罗恩,与众多求技至精的猛者一齐,一再战胜袭击村庄的恶魔兽,救下处于灭亡边缘的村民,除掉残虐如魔的恶徒,拯救弱者,总之,只要能锻炼他锐不可挡的剑蹈的,他都疾刃而起。但是,他未能积累到什么成果。
他向各种不同的流派学习技巧和手法,斩落每个流派的首领,尝试整合他学会的,并融入他自身的多种技法,但最终他发现这只会破坏他原本的技巧平衡,于是他放弃了这个想法。
赤脚走遍一条条的血道,走啊走的,但总是无法达到他朝思暮想的『天剑』。甚至他都开始考虑是否要付出自己的命来换取 ―― 就在这个时候,罗恩接受了天命,成为了『星咏』。
天命已定,罗恩的生命必须致力于『天剑』,但他发现自己并非要成为『天剑』,而是需要塑造一个能达到『天剑』的存在。但是,答案并不清楚。基本上,罗恩的做法总是一样的。
唯一的方式就是一一试验能做的事情。尽管他试图发掘有才华的人,并培养他们到达『天剑』的境界,但这条道路很快就被他放弃了。
自己来做的话,可以做得更好。如果自己不能做得比目前更好,那么所谓的『天剑』只不过是梦中的空想,这样虚无的希望其实应该被斩断并丢弃。
在这样思考的过程中,他突然意识到,自己之所以被看作是通向『天剑』的关键,应该有其深层的含义。
于是,他决定重新设定自我,再次以自己的力量去追求『天剑』。即使过程中会盲目地去努力,也仍然无法达到那个终点,即使是在盲目地斩杀了他人后,他仍然无法放手。
不,不仅仅是罗恩,更是罗恩的孩子,应该是他们去达到那个境地。于是,凭借罗恩・赛格蒙特不懈的努力,塞西尔斯・赛格蒙特这位能够成为『天剑』的被选者诞生了,罗恩也完成了他的使命。
看着自己的孩子在沐浴池中嬉戏,面对着逼近自己脖子的白刃,却依然能够笑出声来,罗恩感到自己从长期束缚自我,让自己如同受困鹅笼的痛苦中解脱出来。
成为『星咏』的人,在目睹他们的命运得以实现的时候,便会从他们被赋予的角色中获得解放。在这之后支配他们心灵的,是那种直到目前为止没有任何理由,甚至连信念和理想都被扭曲到能够平静地接受他们,然后变得无法理解它们的感觉。
当然,罗恩也经历了同样的事。
为了实现天命,他竭尽全力想要生下一个拥有至高『天剑』天赋的孩子,当看到努力结果的一刹那,理智告诉他,一切的努力都已经值了。
然而,他所剩下的只是一个被认可有可能达到『天剑』境界的儿子,和为他人奉献全盛期、目标混乱的自我。
面对这个实在是让人无法承受的事实,罗恩,始料未及地向死亡的决定迈去。但就在那一刻——
「啊……」
我的儿子,一个天生注定踏上『天剑』征程的孩子,他用微笑对待生命的威胁,当他握住陷入绝望的我之手,那些死亡的想法瞬间烟消云散。他那弱到几乎抓不住一根筷子的生命,带给我无法计量的震撞,哪怕是已经砍下无数生命,沐浴过海量鲜血的我也感到无比震惊。
我突然明白,这个现在还不能自理的孩子,也就是这个看似弱小的存在,他终将掌握足以挥向『天剑』的剑力。那么,没有什么可以决定我这个过了全盛期、越来越衰老的剑士的未来。
只要这个婴儿能步入『天剑』的道路,那么,我们这些衰老的剑士也应得到相应的道路。
因此,罗恩忘却了阻挡他前进的悲痛,再次誓言要朝着自己的希望前进。
他被赐予了天命,完成了天命,为了让天剑成真的孩子来到这个世界,从星咏的角色中解放出来的罗恩・赛格蒙特。
——他如今,依然不放弃走向天剑的道路,持续前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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与亨克尔告别后,警惕的罗恩向着帝都北侧前进。
他目标的地方,正是帝都最显眼的建筑 —— 水晶宫。显然,水晶宫现在已经变成了那些殭屍们的据点,这点毋庸置疑。
也许主导复活死者的行动的头领,格鲁比和阿尔在城里,并没有阻止罗恩前行的理由。
他想冲入城堡,比任何人都快地砍下敌人头领的头颅 —— 与其说是为了解决问题,不如说他毫无疑问地把目标锁定在了水晶宫。
他向亨克尔说的话一个字都没有假的,罗恩不在乎帝国是否被救出,甚至觉得混乱和灾难越大越好。
只有一个理由使得罗恩全神贯注地奔向水晶宫。
这个理由自然便是他亲生的儿子塞西尔斯・赛格蒙特。尽管说是塞西尔斯,这并不是任何关于父子之爱或亲情的话题。
「那个笨蛋,竟然敢放弃『梦剑』和『邪剑』,真是天大的笑话」
罗恩咬紧牙关,他在脑海中想象的是那两把蕴藏着惊人力量的剑 —— 尽管世间上有许多魔剑和圣剑,但真正拥有力量的剑只有十把。
其中的两把正是塞西尔斯的爱剑,可他却在萎靡之后决定放弃,那就是『梦剑』正梦和『邪剑』村雨。
无论如何,绝不能失去那两把剑。
要达到『天剑』的境界,无论是剑术才能还是剑技的娴熟,都是必不可少的,但要向世界证明这一切的,恰当的剑也是不可或缺的。
正梦和村雨,就是这样的两把剑。
「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恢复过来,但如果没了剑,就无法保持他的风度了吧」
如果萎靡的塞西尔斯恢复到以前的状态,没有剑就无法继续下去。
在这场巨大的灾难之中,塞西尔斯可能会成为『天剑』。如果到那个时候,塞西尔斯没有剑在手,那就太糟糕了。
——即便击败了无精良之剑的塞西尔斯,也无法证明罗恩已经达到了『天剑』的境地。
因此,必须让塞西尔斯取回他的剑。
「那家伙,竟然忘了和父亲的约定,真是太过分了。」
他们曾经作为父子达成的一个约定。
罗恩为了让塞西尔斯达到『天剑』的境地,曾经策划把帝国的所有人都变成敌人,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塞西尔斯以『太过混乱』的理由拒绝了,甚至还想要斩去罗恩。
在那个时候,罗恩为了让自己逃脱,和塞西尔斯达成了一个约定。
那就是,当塞西尔斯到达『天剑』的境地时,罗恩一定会前去挑战他。
塞西尔斯接受了这个条件,他把当时重伤的罗恩抛入河中逃走。虽然险些死去,但罗恩终于活了下来,他一直在磨练自己的剑技等待那一天的到来。
现在,那一天似乎快要来临了。
「如果地点还没变的话——」
作为『壹』的塞西尔斯,他把绝大部分的奖赏都花在了剑上。
因此,他并没有住进应与他的地位相符的豪宅,而是在水晶宫北部的原野上建了一个小屋,过着简朴的生活。如果这种生活方式依然没有改变,那么,『梦剑』和『邪剑』这两把宝剑很可能就藏在这个小屋里。
罗恩为了取回那些剑,然后送到塞西尔斯那里,奔向深处的水晶宫——
「——ッ」
罗恩潜入精灵的眼中,径直穿过水晶宫,奔向被破坏的阻水墙脚下,却被突如其来的气息吓得大步向旁边跳去。
他做得对。
—— 极其强烈的力量从正上方落下,巨大的破坏力让大通道坍塌。
围绕水晶宫四周的墙歪曲并崩塌,仿佛爆炸一样散开的烟尘遮蔽了视线,罗恩一边咂舌,一边抽出他的剑。
微弱的烟尘被剑气挥开,那股冲击的主人映入罗恩的眼帘。
那是一个苗条、高挑的女人。
她的长发如雪,身着蓝色的裙子,姿态流逸。虽然罗恩对美与丑的评价并不关心,但根据他的价值观,她优美的身姿无疑是迷人的。
她那修长的蓝色瞳孔中充满了悲痛的色彩,这让罗恩感到奇怪。
与那些殭屍不同,她的眸子中并无金色的瞳孔在黑色的眼眶中浮动。她的皮肤白皙,血液流淌,凝视向这里的女子,很可能是个活人。
然而,当前这是殭屍的城堡,殭屍的城邦,她的所作所为,应该是对生者的敌意。
「您是——」
「——爱丽丝」
「……没想到您会突然自我介绍」
罗恩还是握持着腰间的剑,舌尖轻舔唇边,眼神微眯。
她是女人,然而这并不能作为轻视她的理由。更何况,她身上散发出强者的气息,令人不敢相信。她的表情并不像是打算全力以赴,但对罗恩来说,这只是细枝末节。
在名为爱丽丝的女子坚定的眼神前,他在白发中看到了狐狸的耳朵微微颤抖。
「请回去罢。只要你还在我的视线里,没有人需要死去。」
「真是太麻烦了,实在对不住。」
在坚持诉求的女子 —— 爱丽丝面前,罗恩半眯着眼睛,重新握紧了剑。
不管对方的意图为何,只要她阻挡前方的路,那就只能硬闯了。何况,作为一名剑士,在如此强者面前退缩,绝对是不可能的事情。
这就是须知——
「—— 通向『天剑』的道路,还是那么坎坷。我将会斩下你,再继续前行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