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曾经看见过一个戴面纱的大家闺秀，当时我觉得她极美，后来听说，她长得不美。我才悟到，面纱是一种假面，是一种化装道具。现代伊朗的妇女还戴着不让妇女在大庭广众之前露面的面纱。现在我才悟到，世界上有多数人都时常戴上面纱出来会客。不管是哪一种面纱，丝织品，化纤织品，铁制窗纱，还是防寒口鼻罩，都能起同样的作用，掩饰她（他）的“花容月貌”。不让人家看清他的喜怒哀乐，以便接近你，接待你，使你不见庐山真面目。但在起风的时候，在紧要关头，许多人的面纱就会被揭开的，露出其本来面貌。
你说我在开玩笑吗？绝对不是。会微笑的人都是戴的面纱。如果不是戴着面纱，他为什么有时笑，有时又不笑呢？杭州灵隐寺的如来佛笑口常开，上海虹口公园的鲁迅铜像横眉冷对千夫指，都一目了然，就是因为他们没戴面纱。
其实笑也不表现真实感情，有媚笑，有傻笑，有假笑，有叽笑，有表演笑，有表情笑，礼貌微笑，捧场大笑，有皮笑肉不笑，有笑里藏刀的笑。座山雕还把笑定作杀人的暗号。特别是现代工业发达了，织物精良，用玻璃丝也能编织面纱，戴在脸上，光线反射，五光十色，令人眼花缭乱。真假莫辨，哭笑难分。
你看美国的许多要人到国会作证，都是面带笑容，和蔼可亲，抱着美国宪法作为挡箭牌，拒绝作不利于自己的证词。这岂不是一个最好的made in U.S.A的现代面纱吗。
在这个古已有之，如今尤烈的面纱充斥的人世间，你若想认清真象，用电子显微镜，天文望远镜都办不到的，只有在深夜里，坐一架无声直升飞机，到纽约摩天大楼如林的街巷中间返复飞行，用“未来牌1号”透视镜，穿透墙壁，才能看到脱了外衣、取掉面纱的真人真事。
无论他戴的是什么面纱，到紧急关头，他就会自动或者不自觉地揭开他的面纱，让大家认出他来的。
1987年9月14日