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被盗的经验可丰富啦!在少年是因为幼稚,在老年是因为迟钝。“被盗“几乎是贯穿我一生历史的一条粗线。旁人看来,我是个傻头傻脑的人,好欺负。就是我不聪明,不精明,不精灵。当然这三个形容词,是三种不同的人,加在我头上的,我对之都无法辩解。
记得还在我读初中时,人家送给我一个那时非常稀贵的拉练小钱包。我觉得它很巧妙,没有用过拉练钱包的人都打不开它。于是我就把我全部的财产,七张中国银行的一元券装进去,压在枕头下。这总万无一失了吧?不料,吃过午饭,回到寝室,想拿出那可爱的小宝贝玩弄一会,翻开枕头,拉练包和钱都已不翼而飞,我只得宣布“破产”。我还担心扒手不会开拉练皮包呢。
又记得在中年时的一天傍晚,我到“国民”去买电影票。那里的顾客挤满一屋,我被夹在人群中间,进退不得。但我并不着急,我想周围都是人墙,谁也推不翻我。突然,我觉得大衣内袋的一迭新钞票在“跳动”,赶快伸手去探护,口袋竟已空空如也。这时,我看见一个全身美国军装的人,从我身旁向外挤,于是我就紧追不放,还想抓住扒手。待我挤到大门前,他已发动吉普车,开跑了,反而害我白送了他一程。
我也记得在一个周末,我带着孙子到“新华”去看电影。上一场尚未散场,我又要上厕所,只好到对街公厕去。我对孙子说:“糟糕!手纸和戏票夹在一起了,这里又没有电灯,怎么分得出来呢”?马上我就听到一个声音说:“我这里有火柴,我来替你照亮”。于是,就有两个人走到我面前,火柴光闪闪,我终于找出了戏票,并说了一声“谢谢”!走出厕所时,一摸口袋,钱又没有了。我不禁感慨地说:“真是新发明,在厕所里当扒手”!旁人接话说:“你老人家今天上当了吧?他们拉弹弓打灭了厕所内外的电灯,拿着火柴,借口替别人照亮、点烟,就顺手牵羊当了伸手派。”
还记得有一次,我从湘潭回长沙来,想便道到三医院看病,在侯家塘等车。上车时我被挤得喘不过气来,可是有人还在喊“挤呀”!我警惕性很高,不与旁人挤,慢慢地退了出来。可是棉衣口袋里的零用钱,八张红钞票,连同从“东方”取来的相片一起给扒走了。我还抱着幻想,给派出所写了信,原来还是我自己违法,没把大案要案与小偷小摸区别开来。
不说了,人死不能还魂,钱去不会退还。有一次我从火车站取回行李,第二天打开箱子拿东西,才发现所有好一点的东西全不见了,而箱子仍旧锁得好好的。我去车站行包房询问,得到的答复是:“行李有遗失或损坏,要当天来报告。你的行李到站两三天了,我们上哪儿去找啊?”
有一次我搭轮船,全部行李遗失了。“只怨你自己要坐五等舱”!我辩白反问说:“我是五等人,怎么坐得上头等舱呢”?问得他们哑口无言。
有一次周末,我回家去了一趟,第二天回到机关单人宿舍时,我床上的棉被,床下的皮箱,一古脑儿没了。那里还是卫戍司令部呢,专搞治安保卫工作的。我连自己的家当也保不住,岂能象菩萨一样灵地保佑世人呢。我是一个不称职的官了。
最后讲“最后”的一次。湘潭师范学院外语系王白玉趁假期来看我,凑巧我们三人都是穿的灰色西装,怪象说相声的。我想,如果来一张合影,该多有趣,留下一个美好纪念。于是她们左右搀扶,同去芙蓉彩色摄影公司拍照(此店去年营业额达十万张,其中我占万分之一。由此可见我对它的信任)。
这时是午后一点多钟,阳光高照,街上行人稀少,照相馆门可罗雀,我想赶在人潮来到之前,完成合影“任务”,我抢上柜台前掏出几张灰色大券,随意抽了一张递了过去,营业员女士说:“没有钱找。”这使我感到为难。白玉递上一张蓝色券,我立即开好了票,走进通道坐下来等待。依照我几十年的习惯,用了钱后要查看钱袋一次,不好,半个月工资全花了。我立即跑到柜台边,一看,我开票时立在我两侧的一双男女都不见了。当时他们都不象扒手,此时他们在我印象中变成了肯定的男盗女偷,奈何奈何!我说:“五十元照一张相,未免太贵了一点”。年轻的一对摄影员,又为我们免费拍了一张立相,作为赠礼。相片已取回,我们真像在说相声。恭喜摄影公司生意兴隆,我今年因它而损失,也要大于去年的万分之一了。戴红袖章的保卫员走过来向我道歉说:“对不起!我也有责任,因为刚才我回家吃饭去了。”似乎只要他在,顾客就不会失劫。
目前流行着一句话:“各人有各人的理想,不要走别人的老路”。我怎么说呢?与其他行业相比,盗贼可以称得上一条新路,但是古今中外都有,当盗贼还是一条老路。他们男盗女偷,白天他们趁人多混水摸鱼,到夜晚他们到无人处暗中作案。只要他得手,不管人死活。这就是戏法人人会变,各有手法不同。一个汽车司机说:“我只从反光镜中看,一车乘客中就有11个扒手。同志们,当心扒手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