谈梅艳这十三岁的小姑娘,家住在一个万山环抱小山乡。她只到过相距八十华里的县市,却知道我们祖国的东南西北,也知道世界上还有纽约、伦敦,并且会说他们那里的话。她是磷矿子弟学校的寄读生。凡有什么事需要学生参加的,她总是其中一个。最近她参加过全县的作文比赛,取得了好成绩,她去也面带笑容,来也面带笑容。不论什么时候,不论什么地方,你看到她总是微笑着,红润的瓜子脸上,露出一排白玉般的牙齿,笑得那么自然,那样美,真象桃花盛开。忧愁的人,恼怒的人见了她也会顿失重负,感到舒畅、欢喜。
某些世故很深的人,见人就装出一副笑脸,或者在不可笑的时候也笑的人,那是使人讨厌的;林彪不是就说要逢人面带三分笑吗,那是奸笑,那是笑里藏刀。在悼念毛主席逝世的时候,群众人人落泪,泣不成声的当儿,张春桥、姚文元之流,埋着头还在笑;江青肚子里也在笑,都是幸灾乐祸的笑。他们与人民的休戚相反,那是死亡前的狂笑,魔鬼的狞笑。谈梅艳与他们相反,当她那天正在路上跑着,在高音喇叭下听到毛主席逝世的噩耗时,她一下就哭出来了。赶到学校校长召集全校师生致哀,才讲出毛主席三个字,她就又哭出来了,哭得那样伤心。个别顽皮同学不知怎么一回事,还在笑呢。可是谈梅艳的哭声引起全场一阵呜咽。以后几天谁也没见过她的笑容。
我说只见谈梅艳笑,不论什么地方,不论什么时候,她总是面带笑容,这是在“四人帮”被粉碎以后的事。她看报总是先看华主席肖象,她见华主席笑容满面,她也是满面笑容,笑得比平时更甜。有时华主席在作报告,面容现出庄严的神采,并没有笑,她还是露着笑颜。我问她:“华主席没有笑,你怎么也笑呢”?她就笑不可仰,还说:“我心里高兴嘛”!是什么使她高兴呢?她告诉过我:“有书读高兴,有事做高兴,学懂了高兴,做好了高兴”。但是她不是整天都在笑,更不是只会笑,不会哭,正如上面我所介绍的,她是会笑也会哭的。
此外,她还有不哭,不笑的时候,那就是上课和做作业的时候,她也象华主席作报告一样,严肃端正,目不旁视。有时老师讲了一句笑话,引起哄堂大笑,她却不知道同学们笑什么。做作业的时候也是一样,有的同学在教室里抛掷小球,用粉笔头打仗,你追我赶,哈哈大笑,她也充耳不闻,若无其事,从未见她因此而笑过。也有同学难题答不上,作业做不完,急得哭了的。却谁也不见谈梅艳哭过,只见她起身走过去问:“怎么,让我看看”。这样看来,谈梅艳又是个不爱笑不会哭的人。我到她家中去过几次,可惜每次都没呆多久,我不知道她在忙家务的时候的表情到底怎样,是笑是哭,还是不笑也不哭呢?
她的家务劳动可沉啦!她的母亲是大队副支书兼妇女主任,繁多的工作外,每年还要做三百多个劳动日。她的父亲是个模范社员,起早摸黑,专干集体活。她还有四个弟妹,因为她是大姐姐,就义不容辞地担起了这副七口之家的家务劳动的重担子,煮饭、炒菜、洗衣、刷锅,是她一双手包打包。
每天清早起来,她把米量进锅,就赶着洗衣、洗菜,匆匆吃过饭就背起书包往学校跑,从来没有迟到过一次。中午也得回去,下午则要在学校做好作业,才赶回家做晚饭,吃完晚饭还要赶着去参加英语自学小组。这个英语自学小组是我们几个青年朋友(老师和矿工)自己搞起来的,计划要在八个月内学完英语1-8册,达到高中毕业英语水平,我们拣的是高速度。
谈梅艳一定要参加,并保证不缺席。每天(没有星期日)数她到得早,披着一件太短的大衣,笑眯眯地走进来,有时衣袖还没有放下,手腕吹得红红的,想是刚洗完碗就赶来了。她说一句:“Good evening!” 就坐下来翻开课本复习,象广播电台一样,朗读起英语来。她的声音洪亮,记忆力也强,“同学们”也就是她的老师,还经常听她问她呢。有人说她在班上学了英语,还要参加老师的自学小组,是自高自大的表现。她说:“不对!心想赶超有什么错呢” 大家都说:“志高志大,好得很”,她又笑了。学习时间一过,大家道声“Good night!”多数都走了,她却还要做完练习才走。我说:“人家里不是也安了电灯吗”,“怕吵醒弟妹”。这就是她留下的原因。
有个星期天,我上山去采标本。谈梅艳却挑着一担柴迎面下山来了。
“啊呀!你还砍柴,是烧是卖?”我站定了问她。
“我家的烧柴也是我包干的。”她说着,把柴担搁下,从脖颈拉下毛巾,擦着额颊上的汗珠,脸色通红,笑而不止。
“这一担柴就够烧了吗?”我又问她。
“一个星期至少要烧三担。今天时间还早,肯定可以完成任务。”她总是笑着,可事情还没做完呢。
我们又练习英语会话,谈了一会。我借她的柴刀上山去了......
晚上她仍按时来参加英语学习,她还是一样地笑着,笑着而来,笑着而去,真是一个不知劳累常带笑的小姑娘。谁知她今天又上山劳动了一整天呢!
1978年11月16日